十五

“Ren，我們平時就這樣生活的嗎？”正午的日頭，樹葉把透過來的陽光分割成一片片，影影綽綽，Mira躺在兩棵樹之間的吊床上搖著蒲扇，“我怎麽覺得沒這麽空呢？”

“Mira是太無聊了嗎，平時我們就是這麽生活的，你不要急，醫生說了回歸日常生活，放松心態，慢慢會想起來的。”Ren坐在對面的藤椅上拿著素描本畫畫。

真的嗎？蟬聲一陣一陣地做和聲，疏落的樹冠投下斑駁琉璃的光斑，照著Ren仿佛一筆一劃勾勒完美的側臉，Mira凝神看著他，雖然沒有記憶，但這絕對是符合她審美的臉。

就是這個人，兩周前自稱是自己的丈夫把她從陌生的醫院轉到同樣陌生的醫院，做著重覆的查不出問題的檢查，最後得到一個受驚短暫性失憶的結論，帶她回到他口中他們的家。

Ren，二十五歲，鄉村醫生，他們是結婚5年的夫妻，有兩本結婚證為證明那種。他的名字是熟悉的，臉是熟悉的，笑起來的酒窩是熟悉的，關於他的一切雖然不記得，但感覺是熟悉的，有時候身體的記憶比腦子的記憶更直接，跟他的肢體接觸也很熟悉。

就是這個家是不熟悉的，這個小小的村莊三面環山，北面一條依山而建的小路逶迤地伸向遠方。密密麻麻的樹木郁郁蔥蔥，西邊是層層梯田有條不紊，在這炎熱的7月，除了蚊蟲多了點，確實還算涼爽。

他帶她回的家就在山腳下，是兩層高吊腳樓，雖然外表舊了點，但裏面小而不亂，幹凈整潔，擺設也很溫馨。但是Mira總覺得自己應該住的更高一點，更大一點，或者怎麽說，條件更好一點。

當然可能條件更好一點是做的不切實際的夢，Ren說自己是為了多賺點錢被介紹去非洲打黑工，這一次的失憶就是因為被查到，逃走過程中從高臺階上摔倒造成的。這個存疑，Mira覺得自己沒有這麽笨。

家人，Ren說她的娘家在另外一座城市的村裏，父母在外做點小生意，要一個月之後才能回來看她。有女兒失憶了都不關心的父母嗎，好吧，可能真的有，Mira使勁在腦子裏挖有關父母的記憶，真的大概一個月見一次的頻率。

朋友，Ren翻出來的舊照片，嗯，確實也是熟悉的，他們的朋友也都是男的帥，女的美，原來自以為的長得漂亮也不過是這個世界的平均顏值以上一點點，只是Ren說他們在外打工的打工，讀書的讀書，有孩子的有孩子，現在很少見了。

確實，村裏除了他們，沒有年輕人，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，說的可能是很以前的土語，反正靠指手畫腳才能溝通一二。

Mira枕著頭，玩著手機裏的貪吃蛇游戲，這個新買的翻蓋手機漂亮是漂亮，就是除了打電話也就只能玩玩貪吃蛇和掃雷，她看醫院裏的醫生們手機都很高級，大屏幕的，能看新聞，看電視以及視頻通話。就是瞥到過Ren磨損嚴重的直板手機，她當然不好意思開口要買那種手機，唉，都是沒錢惹的，因為她，跨國路費，醫療費等等肯定又花了不少積蓄，本來就不富裕的家庭想必是雪上加霜。

Ren好像還有個職業，雖然沒看他工作過，而她，Ren也沒說過她平時幹嘛，現在就是過著豬的生活，一天就是吃吃睡睡，吃的雖然從來不問她的意見，但還不錯，正餐有兩葷兩素一湯，都是Ren做的，她就在旁邊看，動作挺嫻熟的，而自己，腦海裏翻不到什麽跟廚房的記憶，好像包過餃子，算嗎？

睡嗎，也還不錯，這個家太小了，只有一間臥房，一張大床，她本來擔心...但Ren還是有分寸的，兩個人在晚上都盡量側身睡在不同兩側，就是有時候早上醒來不知怎麽得貼的極近，是慣性嗎？

Ren不動聲色地繼續畫著畫，Mira又又又在觀察打量他，他只能假作不知道。

自從撒了第一句是她丈夫的謊後，他是不敢把她帶回國的，直接飛到了與他們國家相鄰醫療條件較好的日本，失憶這個毛病，世界上最好的醫生他本身就有意結交過，在肯尼亞的時候就溝通好了請他們來日本集體會診，檢查結果和在肯尼亞差不多，身體沒事，醫生們大多表示是心理問題。

而他為了圓這個謊言，不能選通信發達，交通便利的地方過這一個月，在日本的時候，他就叫了人布置這裏，這個柬埔寨的小村莊曾經當過紅牌游戲的執行地，風景什麽的還可以，適合放松靜養，位置也還可以，一個人不熟悉路很難翻出三面的山，而出村的這條路上都有他的人看著，當然在源頭上他不會讓她離開他的視線範圍。

然而這只是開始，編造一個謊言，必須編造出更多需要圓的謊言，還必須保證謊言的邏輯性和連貫性，Mira就是會在不同時間重覆問，隨機問，光一個年紀都會結合年份生肖不斷求證，幸好他對於類的一切爛熟於心，而他準備好的他們的相愛歷程，夫妻關系就是不問，說不相信吧，也只是微微試探，說相信吧，也沒有全信。

只能說還沒到時機，Ren畫完最後一筆，合上畫本開口，Mira，你的護膚時間到了。他叫Phupha回國了一趟帶回她常用的護膚品，面膜以及早些年就為她私人定制的營養沖劑，去了非洲一個月，變黑了，雖然在他眼裏Mira就是Mira，與其他無關，但她自己愛漂亮啊，就是類都不敢在她化妝之類的事上發表任何多餘的意見，而他本來做的事求個原諒就難了，細節上能讓她少一個生氣的點也好。

這一個星期算是形成了新的生活習慣，吃完早飯在村裏走走，做些諸如太極之類的健身操，中午吃完飯先下下棋，再玩下她以前和哥哥常玩的翻花繩，下午他畫畫，她躺著休息，她護膚的時間他正好和Phupha溝通下註意的事，接著燒晚飯。

菜是每天都有人送來的，Bell描述的他們在加納生活，雖然在Mira心裏覺得苦也是體驗，是值得的，但在他看來，她哪裏住過那種地方，吃過那種東西，心疼得緊，雖然現在吃的也簡單，不過是在日本醫院定制的營養菜譜，聊勝於無。就是怕她，跟哥哥這種很會搞花樣的人在一起那麽長時間，跟他，會不會覺得無聊。

Mira卻沒如往常到室內，她換了張板凳坐到Ren的面前：“Ren，你畫的畫能賺錢嗎？”

“不能，而且畫的都是你，不想給別人看。”

“Ren，你不是醫生嗎，你很空嗎，不用上班？我身體沒問題，也適應了現有的生活，你不用操心我。”

她想幹什麽，是很想趕他走嗎？

“沒有固定的診所和醫院，租個場所沒必要，都是電話聯系我，我再上門看。”

Mira頓了頓：“Ren，你說實話，我是不是你買來的？我覺得你看我，看的特別緊。”

“上次沒留神看住，你就被拐到非洲去了，這種事不能再發生第二次。Mira，我們是青梅竹馬，一起長大的。”怎麽會想到買來的，什麽腦回路。

我是那種不看住，就會被拐走的人嗎，Ren說的一切都是真的的話，她都是28歲的成年人了，Mira在心中吐槽。

“可是你不是說我爸媽在另一座城市的村裏，我們怎麽青梅竹馬呢？”

“......我以前不住在這，住在你們那邊。”

“Ren，原來你是上門女婿。”

“差不多吧，童養婿。”他倒是真的想。

“Ren，我問過我的父母，那你的父母呢？”

“天上。”

“我不是故意的，Ren，我忘記了，你不要...”

“早過去了，現在我都20幾歲了。那是我6歲的時候，因為我的任性，執意要在暴雨天去游樂園，我的爸媽平時很忙很忙，他們答應過我的，在比賽裏得了金獎就陪我一天，沒想到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，只有我一個人活著，還有一只娃娃機裏抓的毛絨小熊。”

“Ren，那，不是你的錯。”

“那就是我的錯，我還有一個爺爺，之後我去了他家，他家和你家很近，爺爺本來是很好的，但他，見到我就罵我為什麽死的不是我。我也很想啊，死的為什麽不是我。”雖然後來查實肇事車輛是有意撞上來的，雖然搞事的人後續都被爺爺以雷霆手段清洗了，但沒有的人再也回不來了。

“如果只有一個生的希望，Ren，你要相信，你的爸爸媽媽希望你活著。”

“我知道的，他們是愛我的，而爺爺本來就很忙，爸爸媽媽沒了之後更忙了，再加上不想看到我，就把我一個人扔在偌大的房子裏，雖然有吃的，有穿的，但我漸漸的話都不會說了，時常想著，要不，我也跟著爸爸媽媽走了吧，可是爺爺只有我1個親孫子了，雖然他是說過傷我的話，但我知道如果我也...他怎麽能接受？”

“那你後來，怎麽，又好了？”Mira看著Ren難受，發自內心想要抱抱他，好像做過無數次一樣，而她確實也這麽做了。

“就是這樣，Mira，你就像一束光出現在我的生命中。其實我們之前遇到過，在比賽裏，我是選手，你是評委，那次我並沒有發揮出最好的水平，但你還是給了我最高分。你就是那種站在人群中最耀眼最出眾的人，至少在我眼裏就是如此，我本來想在下一次取得更好成績時再找你搭話，不瞞你說，我覺得你樂感有點問題，想問問你要不要我教。但發生了這樣的事，我以為我們再無除了學校裏的其他交集。”

“我都不知道你是怎麽進我家的，我家有很多，嗯，有人看著的，反正你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瞬間，我幾輩子都不可能忘記掉，穿著校服，頭發亂糟糟的，臉紅撲撲的，一看就是劇烈跑動過，抑制不住地在大喘氣，第一句話就是問我為什麽不去上學？那個時候我整個人都在黑暗的世界裏，我緊緊地抱著我的小熊，沒有回你。那一年我6歲，你9歲，而我們的初遇在我5歲，你8歲。”

【Mira，我們的故事在上輩子就開始了。】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這章可以結合童話1 再看一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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